【文╱知識通訊評論】
如果大學有「形式」與「內涵」的話,可以說校園建築及景觀是形式,而師生是內涵。台灣過去幾十年來,日治時代即已成立的大學用了很多錢在增建校舍。可是長時間累積下來,如果去看這些大學的校園景觀,會有一種相當凌亂的感覺,每棟建築各有各的樣,但又整體不協調。更糟的是,新的建築物品質不佳,也沒什麼美感。造成這些現象的原因追究起來,主要還是我們忘了校園的建築物及花草樹木,也是能對學生產生潛移默化的作用。
林語堂在〈談理想教育〉的文章裡,強調學堂屋舍的重要,他寫道:「我們的理想大學最重要基件,就是學堂應該貫滿一種講學談學的空氣。......講學空氣之由來最重要的即在於學堂之房屋外觀,學堂外觀之最重要部分就是一座頹圯古樸苔痕半壁匾額字跡潦倒不可復認的大門,其餘一切學堂的房屋樹木場所周圍亦必有一種森嚴古樸的氣象,......好像在此周圍內唯一要緊的事件是學問是思想。因為我們都明白物質的環境與吾人思想生活密切的關係,在上海南京路念經念一百年也不能成佛。佛家最明白這條情理,教育家若不懂,只須遊東海之普陀與西山之檀柘便可不待我的齗齗多辯。大凡世界的宗教家都明白這條道理,西方羅馬天主教的教堂,便是很好的例。我們一進那高聳巍立深邃黝黑的禮堂,......又聽見那雄壯清瞭的琴聲,雖素不相信天主教的人也可以幾分領略信天主教的好處,......牆圍內應該這樣有一座三百年的古閣,那裡有一片五百年的頹垣。......」
戴季陶看出華人對形式美的輕視。水利工程師盧毓駿在懷念戴季陶的文章回憶,戴季陶曾對他說:「吾國人常重精神而輕形式。實際上形式是有了精神的寄託才可以存在的。倘然沒有形式來表現精神,精神祇成了幻想,那就是有價值,牠的功能也不能達到社會中的民眾身上去。」其實,從戴季陶那個時代至今,「精神」也並未受重視。
最近幾年,台灣的大企業家流行捐錢給學校蓋房子。長期下來,校園綠地越來越少;可是,相對於這些企業家投入的金錢,學校的研究成果也不必然會突飛猛進。研究人員的素質及敬業態度才是決定研究品質的關鍵。有不少的日本大學,建築物都很老舊,儀器也不新穎(但保養很好),但他們的教授仍然可以做出一流的研究。
英國劍橋大學物理系是二十世紀核子物理和分子生物的發源地。這兩項成就都是在原來舊的物理系館「卡文迪希實驗室」 (Cavendish Laboratory) 開創的。這個卡文迪希實驗室的建築物比台灣的任何大學的建築物更老舊,然而質樸典雅。可見是人的因素決定研究的品質。後來,在劍橋的外圍蓋了新的物理系館,但這棟舊建築仍保留至今。一九七四年物理系遷到規模更大的新建築之後,即使研究沒有走下坡,但也似乎難以超越先前在舊系館的研究成果。
除了大學的校園建築,我們對中小學的景觀也不重視。常常有經費就拆掉木造或紅磚的舊建築,砍掉大樹,去蓋一些沒什麼美感(甚至偷工減料)的建築。經年累月下來,校友回到母校,完全認不出當年唸書的地方。我們所破壞的不只是校舍,連記憶也銷毀了,這樣子校友很難懷念或回饋母校吧。一所幾乎看不到過去的學校,相信它也看不到將來。這就是邱吉爾 (Winston Churchill) 說的:「 如果你能向後看得遠,你也就能往前看得遠。(The farther backward you can look, the farther forward you are likely to see.)」
【知識通訊評論半月刊四十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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